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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健康网|男女恋爱故事:感人姐弟恋故事:弟弟再爱我一次完整版(6)完……夫妻两性学习……

感人姐弟恋故事:弟弟再爱我一次完整版(6)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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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6接着上面的1,2,3,4,5篇更新到大结局。




3落花有恨

  程豪他们很快整理好了东西,除了要紧的钱物,其余的都没拿走,看上去只像去镇子里转一转,而不像要出远门。

  夏如画特意穿上了一件魏如风留下的白衬衫,她仔细地挽上袖子,扎起头发,一点点抹平裤子上的褶子。然后又打开她最初带来的包,把平时她不离手的磁带、衣服小心地放进去装好。

  阿九嫌她慢,要过去拉她,程豪拦住阿九说:“别管她,让她弄吧。”

  夏如画冲程豪笑了笑说:“我是要去见如风了吧?”

  她清瘦的面庞在笑容间有了点娇艳的颜色,程豪看着她,恍了恍神。

  第一次见面,程豪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很漂亮,而命运的坎坷使她的美丽更添了一点宿命的妖艳,正是这种妖艳打动了他,开始了他对她和魏如风命运的操控。程豪的潜意识里,是对夏如画有过其他想法的,只是后来所有的这些都被西街码头的那场大火掩盖。他恨极了造成这一切的魏如风,因此辣手摧花,残忍地把夏如画弄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尽管程秀秀是因为回去找魏如风而死的,但西街的事并不是魏如风做的。看见胡永滨的照片的那一刻,程豪想立、时回到海平,一枪崩了他。他恨胡永滨让他这么多年功亏一签,恨魏如风连累他女儿命丧黄泉,但是对夏如画他却恨不起来了。甚至他觉得,现在只剩下夏如画是仅有的、且属于他的。

  程豪走到夏如画身边说:“我带你去找他,你跟着我,以后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夏如画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你不骗我吧?”

  “不骗了。”程豪拉起她说,他想如果还有机会,以后可以过另一种生活。

  几个人开车上了路,到了小庙那边有了商店,程豪让郭子下车去买点水和吃的。等他走远,程豪扭过身对阿九说:“这次出去,我是要办一件事,办成了咱们就真的要走了。”

  “走?”阿九怔怔地说。

  “走,出去,去国外。”程豪看着他,坚定地说。

  “真的?咱们真能出去吗?”阿九的声音因为压抑不住的兴奋而微微颤抖。

  “当然,你以为我只有郭子这一条出路吗?”程豪轻哼一声。

  “那是那是!”阿九笑着说,“那咱们去办什么事?”

  “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你也不要跟郭子说,我只能带一个人走,他那样子不方便。”程豪看着远处正在买东西的郭子说。

  “嗯!我知道!”阿九忙不迭地保证。他知道程豪想甩开郭子了,之所以带上郭子走,是怕警察找上门,他透露出他们的行踪。想着程豪的冷酷和填密,阿九突然觉得有些冷。

  夏如画坐在一边,并没注意听他们的对话,她摇开车窗往外看。方才给她算命的老太太还坐在那里,她面前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妇人,很紧张的听着她细细诉说命数。

  “你见没见过血光?”老太太问。

  “血光?”妇人皱着眉仔细想,一拍手说:“啊!有!我前两天做饭切了手指!流了很多血呢……”

  “你和你丈夫只能再见一面。”老太太没等她说完就开口道,“你们本是冤亲债主,三世一轮回,三生见一面,可是错走奈何桥,他今生追着你来了人间。你见了血光,便破了咒,可惜可惜,你们就只有再见一面的机缘了。”

  这一段话她说得无比流利,红衣妇人顿时脸色苍白,喃喃地说:“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有个法子破开,你还要不要算?”老太太眯着眼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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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算!要算!您快说!”妇人焦急地说,见老太太不动,忙又塞了五块钱到她手里。

  老太太垂眼笑了笑,附在她耳边细细说了些什么,妇人不住点头,站起身欢喜地走了。

  夏如画打开车门走下去,程豪慌忙追上她说:“如画,你去哪儿?快回车里!”

  夏如画也不理他,径直走到那个老太太面前,她从裤兜里掏出夏奶奶留下的手绢,一点点展开,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倒在了写着“偶开天眼见红尘,方知身是眼中人”的那张纸上。

  老太太一直眯着的眼奇迹般地瞪圆了,和刚才毫无生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谢谢啊,谢谢!”她紧紧抓着钞票说,“姑娘,你一定好命!我一眼就看得出!”

  程豪挡开老太太的手,紧紧拉住夏如画说:“回去吧,咱们要走了。”

  夏如画听话地跟着他,笑了笑说:“破开了,我能见到如风了。”程豪在一旁,看着她的笑容,把她的头发抨到耳后说:“对,破开了。”

  郭子买回东西,放在了后备厢里,阿九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面的程豪和夏如画,程豪催促的扬了扬下巴,阿九忙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海平又到了盛夏,空气里泛着一股海味儿,太阳很晃眼,胡永滨从车里下来,抬起胳膊挡住阳光,走进了一家花店。

  “给我拿束菊花,要白色的。”胡永滨冲店里正在弯腰剪花的女孩说。

  “好的,您稍等……”女孩笑着抬起头,却一下子愣住了。

  “Linda?”胡永滨诧异地说。

  Linda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穿着一身警服的胡永滨说:“怎么……是你?”

  “是我。”胡永滨点点头,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这样啊……怪不得呢。”Linda凋怅地笑了笑说,“程豪出事后,我就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我听他们说西街那场大火把魏如风和程秀秀都烧死在里面了,特别特别害怕,怕你也跟他们在一起。我以前从来不看新闻,那段时间天天守着电视,我就想知道,有没有你的事……原来是这样,我真蠢,早就应该想到的。”“你现在还好吧?不唱歌了?”胡永滨垂下眼睛说,听了Linda的话他心里有一丝微微的酸疼。

  “东歌被封以后就不唱了,我也没什么本事,正好我姨开了个花店,我就过来帮帮忙。”Linda没有化妆,原先那些前卫的装饰都去掉了,素净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她熟练地剪完几支花说,“你怎么样?现在肯定不错吧?这是给谁买花啊,还挺浪漫的。不会是女朋友吧?女警察?那可不能送白色的。”

胡永滨摇了摇头说:“给我姐姐扫墓。”

“哦。”Linda顿了顿,抽出几支菊花,仔细地包起来。

“我一直是卧底警察,来东歌之前我也办过一个大案子,我姐姐就是在那次行动中死的。”胡永滨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缓缓地说:“我妈死的早,从小我是我姐带大的。当卧底那段时间,除了负责我的领导,我必须向所有人隐瞒我的真实身份,那时我姐以为我真的学坏了,特别地伤心,她也不骂我,只是半夜一个人偷偷哭,我听着心里就像被碾碎了一样,说真的,我动摇过,我真不舍得让我姐那么伤心。我怕我姐在我死了以后才知道真相,那对她太残忍了。那时候我一直觉得,我也许就会这么死,被当成罪犯打死,而不是作为警察牺牲。但我还是一个警察,即使别人都不知道,我自己也坚定着这个身份,我不能因为我自己的情绪,影响整个案子的侦破。所以我只能每次都想,以后一定要堂堂正正地穿上警服,让我姐看看。可惜最后我姐也没能看到我穿警服的样子,抓摘行动之前我暴露了,我姐被他们抓走了,我晚到一步,眼睁睁看着她没的。她很勇敢,试图骗过那些人跑出来,但没成功。我姐被救出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她就跟我说了一句话:‘小滨,太好了,你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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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永滨的眼圈红了,他的喉结上下起伏着,隔了一会儿接着说:“我做卧底,是我的职责和使命,也是我姐姐最后的骄傲。Linda,你可以怪我,但我无怨无悔。”

Linda静静地整理着花束,她的眼角悄悄沁出了泪滴,眼泪落在菊花的花瓣上,就像露珠一样。她把花递给胡永滨说:“这些你都拿去,我不要钱了,算我送你姐姐的。”

  胡永滨迟疑地接过花,说:“谢谢,我还是给你……”

  “我不怪你这么做,但我想问你一句话,你实话实说,别骗我。”胡永滨还没说完就被Linda打断了,她幽幽地看着他,眼睛里含着悲伤的期盼说,“那时候你总管着我,不让我抽烟。到底是做样子给别人看呢?还是真担心呢?”

  胡永滨愣了愣,随即淡淡一笑说:“是真担心。”

  Linda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露出了释然的欣喜。

  “谢谢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至少有一点点是真的胡永滨。”

  Linda冲他笑了笑,把花递给了他,胡永滨也笑了,他接过花走出了花店,Linda望着他的背影喊:“我现在已经不抽烟了!”

  胡永滨回过头,朝她挥了挥手里的花。

  Linda站在门口,一直看着他打开车门,发动了汽车。她轻快地走进屋里,笑着一边哼歌一边给花喷水。

  外面突然传出了一声急促的刹车声,Linda门口的花被震倒了,她慌忙跑出去。路上的人都朝马路中间看着,Linda往前走了几步,人群的夹缝中露出了一点熟悉的白,她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脚步渐渐有些颤抖。Linda拨开两旁的人,胡永滨开的那辆车出现在她眼前,车子就翻倒在了她门前的十字路口,隐隐有一股汽油味,破碎的车窗添边她包好的那束菊花散落开来,白色的花瓣沾上了一丝血色……

4坠地无声

  胡永滨不是意外死亡,那场车祸是谋杀,他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拐弯的时候和另一辆汽车相撞。他的车底盘还被人绑了一个汽油罐,翻车以后很快起火了,根本来不及救人出来。

  这场火几乎点燃了整个海平市公安局,已经退休的侯队长亲自参加了胡永滨的葬礼。胡永滨的脸因为灼伤而碳化了,只能用党旗遮住,侯队长踉跄地走过去,抱着他的尸体痛哭失声,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叶向荣那几天都没合眼,他根本不敢合眼,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在那间地下室里,胡永滨指着1149的门牌说自己也是警察的样子,那时的他们一起开始征途,可是走到现在,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胡永滨车子上影影绰绰的火苗和西街的那场大火一起焚蚀着叶向荣的心,他迫切地想抓捕程豪归案,甚至超越了他肩负的正义职责。他要让那些为之付出生命的人最终安息,否则他会一直饮恨,永世不得安宁。

  叶向荣没日没夜的工作很快取得了进展,在排查了那天胡永滨经过的所有地方后,有一名目击者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他说那天经过花店那边的时候,看见一个瘸子掉了东西,他在车底下够了半天,因为他腿脚不方便,所以目击者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叶向荣根据目击者的描述,连夜制出了嫌疑犯的画像,发送到了海平市各个单位。吴强那几天熬得眼睛都肿了,这个消息让刑警队很振奋,他拍着桌子大叫,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挖出来。叶向荣也很兴奋,他明白,在这个瘸子背后,隐藏的一定是程豪。只要顺藤摸瓜,一定能抓到罪魁祸首。

  叶向荣也把图片发给了陆元,第二天报纸上就登出了嫌疑犯的描述,并向全市通缉。

  苏彤看到报纸给陆元打了个电话,忧心忡忡地说:“前几天新闻报道牺牲的那个警察,我在东歌见过,他以前肯定是个卧底,你说是不是程豪回来了?”

  “现在警方好像也是这么怀疑,已经全市布控了。希望这次程豪能落网,这样也许如画他们还会回海平。”陆元压低声音说。

  “他们……可能不会回来了。”苏彤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程豪的事如风参与了多少,但是他既然执意要走,应该不会那么简单。不过我想至少他们能有个消息,也让人心里踏实些。”



  “嗯,我也旁敲侧击地问问。那个姓叶的警察只登过如画的寻人启事,但从来没登过如风的。”

  苏彤听了心里一紧,感觉不太好,说:“反正这些日子你留意点,一定不要告诉别人他们俩的事!”

  “我知道。”

  陆元挂上电话,闷闷地坐在椅子上。他一直都有些慎怪魏如风,他觉得夏如画受的这些苦都是在为魏如风赎罪。这是种无边无尽的隐忍的爱,因而让陆元心里很难受。好几次见到叶向荣,他都想要说出魏如风的事,可是他最终没有。因为虽然背负着沉重的禁忌,但是他们却在残酷中带着纯美,判罚中带着救赎。夏如画是那么的坚定,她心甘情愿地追随着魏如风,陆元不想违背她的心意,尽管他自己不能明白,这样的情感是幸还是不幸。

  叶向荣通过各种途径发出了消息,但是结果却令他失望。那张模糊的图像如石沉大海,除了目击者的那一点线索外,没有任何人再浮出水面。眼看着日历又翻了几页,叶向荣急得起了满嘴的泡。他也不回家了,天天守在刑警队,一边部署更详细地侦查,一边捧着厚厚一探程豪的资料仔细分析。

  他废寝忘食,全部心思都扑在了案子上,脾气日渐暴躁,弄得新进刑警大气都不敢出。吴强实在看不过去,去食堂打了一盒饭,亲自送到他的办公室说:“老叶,吃点东西!”

  “不吃!”叶向荣头也不抬,继续捧着档案看。

  吴强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资料,叶向荣猛地抬起头,眼睛都急红了,大声喊:“你他妈还给我!”

  “看他妈什么看!看多少遍也是这些,你都能背下来吧!你不吃饭就能抓到程豪了?就能告慰永滨了?就能对得住魏如风了?就能……”吴强顿了顿说,“就能找回夏如画了?老叶,你冷静点,当年侯队长怎么教训咱俩的?我们为什么做警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就是这么干的,所以这话我信,你难道不信吗?”

  叶向荣挺直的背脊慢慢弯了下去,他靠在椅背上,缓缓地说:“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吴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默默地坐着,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叶向荣接起话筒,一个怯怯的声音传了出来,对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喘气声很重,颤抖着说:“叶警官……我是阿九……如果我自首的话,能不判死刑吗?”

  叶向荣激灵一下站了起来,他把话筒紧紧地贴在耳朵上,尽量放缓语速说:“阿九,只要你愿意自首,一切就都还有希望!你现在在哪里?夏如画还在你身边吗?你们是不是一直和程豪在一起?”

  “是……叶警官,我知道你们在找郭子,就是他把滨哥车上的刹车油管弄坏了。但是郭子死了……程豪干的,他有枪……他马上就要走了,我觉得他会把我也弄死的。叶警官,你救救我,他让我开车,去祁家湾码头,我走兰新路,车牌是73097,你们跟上我,一定要救救我!”

  阿九急促地说着,他十分恐惧,一直瞄着外头的动静。程豪的身影在窗边闪了一下,阿九慌忙地挂断了电话,随手拨了三个号码。

  程豪推开门,狐疑地看着阿九说:“你干什么呢?”

  阿九故作镇定地说:“没干什么,收拾了一下,正准备找你去呢。”

  程豪看着微微晃动的电话线,走过去摸了摸听筒,那上面还带着人体的余温,他转过头,盯着阿九问:“你打电话了?”

  阿九心底一慌,不动声色地说:“打了,天气预报。”

  “晚上海况好吗?”

  “还行,小雨,4级风。”



  程豪看着他,拿起听筒,按下了重拨键,阿九觉得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听筒里隐隐传来预报员的声音,程豪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他挂上电话说:“你别怪我,现在这节骨眼上,我必须谨慎点,以防万一。咱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蚌,你记住了。”

  阿九忙不迭地点点头,暗自庆幸自己中午看了天气预报,程豪看了看表说:“走吧,去祁家湾。”

  他们走出了房间,程豪把夏如画带出来,三个人一起下楼,阿九走在最前面,夏如画在中间,程豪最后。下到最后一节台阶时,夏如画没站稳,程豪牢牢地扶住了她。阿九看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不管程豪说得多么好,他都已经不能相信程豪了,他有一种直觉,程豪的确只会带一个人走,但那个人是夏如画,而不会是他。

  胡永滨的事是程豪让郭子去做的,他懂机械,下手利落,而且一个瘸子也不容易被怀疑。可是程豪没想到叶向荣动作这么快,通缉的事把郭子吓住了,这些天的报道让他隐约知道了程豪犯的事,这远比他最初想的严重,因此一直紧紧跟着程豪,生怕被他甩掉。而他不会想到,这样只会让程豪更加觉得要尽早除他灭迹。

  郭子是在第二天晚上被程豪开枪打死的,他死的时候没有闭眼,嘴微微张着,仿佛还在讶异为什么。程豪和阿九一起去处理的尸体,阿九很清晰地看见了郭子的死状。子弹从他左太阳穴附近射人,耳朵附近的皮肤都被烧黑了,阿九想起了自己很早以前看的一部关于意大利黑手党的电影,他们党内的死刑判决就是这样,以在左太阳穴附近开枪作为独特的标志。那时候阿九觉得这样很帅很酷,他和大多数男孩一样怀着江湖侠义的美梦,渴望逃离束缚,叱咤风云。然而当真正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时,他完全被震骇住了。

  阿九把装了石头的尸袋扔进了大海里,深蓝色的水波只鼓起了一个浪花,就把郭子吞没了。没人知道他曾经也努力地奋斗过,没人知道他从甘南来,没人知道他帮了程豪却最终死于他手。

  阿九踉跄地返回程豪身旁,月光下他的脸色透出残忍的白,程豪向他伸出手,九却没有握住。

  这条无尽的逃亡之路,他再也走不下去了。

5夏伤

  叶向荣接到阿九的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集合了警力,因为夏如画还在他们手上,所以追捕的警车都没有带警灯,叶向荣统一负责。祁家湾码头由吴强部署,如果程豪逃过追捕,那么在上船之前一定要扣住他。

  坐在车上,叶向荣有着一种从没有过的亢奋和紧张。窗外城市的风景飞驰而过,叶向荣呼吸着自己最熟悉的带着海味的空气,想起了这个案子最初侯队长对他说的话。这么多年过去,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深刻地体会到了他的使命。那不仅仅是抓捕罪犯的职责,不仅仅是维护生命财产安全的宣言,不仅仅是法律条文的规定,而是一种源自内心的浑厚的力量,超越人性,刚强坚韧。

  叶向荣握紧了手里的枪,夏如画轻淡如菊的笑容恍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想,这次一定要帮她,连魏如风的份一起。

  阿九开着车,眼看就到兰新路了,从后视镜上看并没有警车的影子,他的手心冒出来了汗,方向盘因此而有些滑。程豪仿佛感觉出了他的心慌,突然凑到他耳边说:“开快点,如果待会儿有情况也不要停!”

  阿九听见后边传来了一声“咔嗒”的金属声,这个声音他曾经听过,是程豪手枪的膛音。阿九点点头,咽了口唾沫,狠心踩大了油门。

  夏如画很安静地坐在车上,混沌的时光磨灭了她的感知,没有恐惧也没有盼望,她仿佛很仔细地在看外面熟悉的道路,但是在她的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神采。

  汽车遇到红灯停了下来,程豪低声地咒骂了一句,夏如画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瞥了眼街边。

  时间在那一眨眼间霎那定格住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闪出了一个顽长的身影,他从背面看有些消瘦,走路时左肩膀比右肩膀高一些,一晃一晃的。

  夏如画的眼神渐渐聚拢起来,这个人她认得的,她跟程豪说过,就是化作灰尘也能认得的。

  夏如画猛地打开车门跑了下去,阿九和程豪都没有想到,程豪探出身子,一把没够到她,焦急地大喊:“如画!回来!”

  夏如画丝毫不理会他的呼喊,踉踉跄跄地往马路中间走,两旁过往的车辆纷纷按起喇叭,程豪也跳下了车,他跑了几步拉住夏如画,夏如画疯狂地挣扎起来,她含混不清地说:“你放开我!我见着他了!你让我找他去!”

  程豪还没说话,就看见了从旁边车子上下来的人,那些人眼睛直盯着他,手摸向了腰间。程豪在他们中间看见了叶向荣,还没等叶向荣开口,他就死死勒住夏如画说:“你们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叶向荣慌忙挥手,所有人都停住了,周围的路人看见有人掏出了枪,吓得四散逃开,警察们渐渐控制住现场,程豪拿枪抵着夏如画的头,四处环顾着。

  夏如画眼看着那个人渐渐地远走,更加躁动起来,她一边扳住程豪的手一边哭叫:“如风!魏如风!”

  夏如画凄厉的声音穿透了整个街市,沁人心肝。程豪和叶向荣都被这声对亡灵绝望的呼唤震慑住了,程豪手一松,夏如画挣开他向前跑了几步。

  而隔着一层层陌生人的面孔,那个人终于回了头,夏如画看着他,露出了小女孩一般的笑容。

  她慢慢伸出手,刚要向他迈出一步,身后却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枪声,随后好几声枪声一同响起,而夏如画已经听不真切了。她和程豪展开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散落两旁。她的脑侧泊泊地流出了血,顺着眼角的泪痣,一滴滴落在地上,犹如哭出血泪,绽开了妖烧的花。

  夏如画倒下时没舍得闭眼,远处的那个人在她的眼眸中,一帧一帧地消失。她仰躺在地上,头发像锦一样散开,黑色的发和红色的血把颜色分割开来,仿佛一幅破裂的画。

  远处那个人怔怔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夏如画,身旁的一个中年人推了他一把说:“如画!还不闪开点!”

  “威叔,你叫你伙计什么?”和他走在一起的瘦子说。

  “如画啊。”威叔捡起掉在地上的铁丝匝说。

  “他怎么叫这名字?女里女气的!”瘦子纳闷地问。

  “别提啦,他是西街爆炸那天我从海里救上来的,别人都有亲属,就他没有,我估计是家里人都没了。我问他什么,他也都不知道,好像被大火吓住了,嘴里不停地喊‘如画,如画’,只有叫这个名字他才有反应。我都救了他,总不能给轰出去,正好店里缺个人,就给他留下来了。”

  “唉,也挺可怜的。”瘦子摇摇头说。

  “如画!走啦走啦!真是的,什么都记不住,倒喜欢凑热闹!”威叔大声喊。

  瘦子回过头,指着他惊异地说:“威叔你看!他……他怎么啦?怎么哭了?”

  在那个叫如画的男子脸上,清清楚楚地挂了两行泪,威叔走过去说:“都跟你说别看了!非看!吓着了吧?”

  “我这里……”男子捂着胸口心脏的位置说,“疼……”

  “疼狗屎!又没打着你!快走!小心警察抓你来!”威叔吓唬着他,把铁丝匝塞给了他。

  男子一哆嗦,像是在害怕什么,他向夏如画倒下的地方望了一眼,疑惑地、不舍地、哭着最后望了一眼。终究还是扭过头,慢慢走远。

  程豪已经被击毙了,这个显赫一时,耗费叶向荣多年时间侦查的人就这么破败地躺在了他脚下。可叶向荣却没低下头看他一眼,他跌跌撞撞地越过了程豪的尸体,走到夏如画旁边跪了下来,颤抖地抱起她,轻声呼唤着:“如画……如画……”

  程豪最终还是没放过她,他开枪射中了夏如画,血染红了她清白的脸庞,就像一抹胭脂,带着美丽却残酷的色彩。她仍然在微微喘着气,但是眼前已经一片漆黑了。

  在她生命最后的微光中,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了魏如风的样子。

  “咱们明天还要走远路呢。”

  “你愿意吗?你跟我走吗?”

  “可我更怕一个人的寂寞,而你又不爱我。”

  “姐,这不是别人的错,是我自己的错。”

  “谁再敢说我姐一个字!我就把他也从这里扔下去!都给我记住了!姐!咱们回家!”

  “夏如画,我那天说的是真的!我说爱你是真的!”

  “我爱你!”

  “我也没撒谎,我就是那么想的。”

  “豆沙太甜,我不爱吃。”

  “我绝不会让你饿死!我们俩要一起活得好好的!”

  “姐,你是觉得我可怜吗?”

  “别哭了,以后我再送你,送你好多好多。”

  “就在眼角,你揉揉!”

  “魏什么?”

  “不为什么??……”

  魏如风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夏如画初次见到那个小男孩。他就站在那里,站在时光深处,站在生命尽头,静静地,静静地等着。夏如画微微笑了笑,眼角的痣如同她生命最后的泪,闪着血色的光。她想她终于可以和魏如风永远的在一起了。如果真的三世一轮回,那么她一定会在某一个雨天再见到他。到时候她一定会一早告诉他,她真的真的在爱着他,一直在爱着。

  夏如画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天空飘起了雨,雨珠淋在叶向荣的脸上,和泪水化在了一起……

  夏如画终年26岁,魏如风不详。

尾声

  在海平市中,辉煌如夜晚的第二轮明月的东歌已经破败不堪。张青龙在东歌对面修起了一座比东歌更豪华,更气派的夜总会,东歌的招牌在夜幕下被崭新的光辉遮住,原来那么流光溢彩的霓虹,也渐渐变得黯然失色。

  程豪的时代,已经终结。即使茶余饭后,也没谁会常提起那个曾经闪耀一时的名字,当年的爱恨情仇早已遗落在漫漫而行的岁月中,被人们淡忘了。

  叶向荣现在调查张青龙,证据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虽然和程豪的案子不尽相同,但是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都太贪婪,而贪的越多,输的也就越多。

  连续多日加班后,叶向荣终于休息了一天,他去Linda的店里买了两束花,Linda很默契地给他包好,他每次来都要这两种,一束是白菊,一束是雏菊。等着她剪花的时候,叶向荣一直看挂在墙上的照片。那是阿九在东歌夜总会拍的,Linda还是摇滚歌手的打扮,打着唇钉抽着烟,胡永滨在吧台擦着一只杯子,望向镜头的眼睛有点脱离尘嚣的清透。立体的人在相纸上让叶向荣微感陌生,但是从Linda的眼神里,他能感觉到那段日子真正存在过的痕迹。胡永滨既是1149又是滨哥,在活着的人的记忆里,他被保留为最感念的样子。

  拿着花出来,叶向荣开着车去了海平墓园。他先去了胡永滨的烈士公墓,墓碑上身穿警服的胡永滨显得坚毅且正直,叶向荣把白菊放在墓前,摘下警帽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想起自己有一句话一直没告诉他,以前是忘了,以后是来不及。他对着墓碑上的照片,喃喃自语说:“永滨,你是一个好警察。”

  从烈士公墓出来,要绕过一个小山坡才到人民公墓,叶向荣走到那里时已近暮色。在横竖纵横的坟墓中,他走到了一个小小墓碑的面前。那是一座新坟,青灰色的石头上还留着鲜艳的红字,碑文很简单:魏如风夏如画生则同袅死则同穴。

  这是陆元为他们安置的安息之所,叶向荣想帮忙,但被他拒绝了。他知道,陆元是怪他的,怪他在最后一刻都没能拯救夏如画。叶向荣没对陆元解释什么,是的,他已经帮不了他们了,但是他把那两个人的音容深深刻在了心底。他们的存在让他明白了每一行法律条文之间都有着些许的空白,在那里埋葬了很多文字无法救赎的痛苦且不为人知的人生。而作为一个警察,他要用毕生的努力,去守护所有这些本该好好过下去的生命,去捍卫国法和正义,这就是他的职责。

  叶向荣捡起地上的松枝,掸了掸墓上的浮土。他把那束雏菊放在了他们名字下面,静静地注视着。前尘往事似画如风,他们青春中的苦痛和幸福都化作了一杯黄土。然而叶向荣想,他们并没有消逝,只要还有人记着,记着那年夏天的爱与罚,年少与忧愁,那么他们就还是存在的。

  叶向荣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太阳快下山他才扭转了身。他答应了在福利院里的那对姐弟,晚上会去看他们,给他们讲故事听。这次,他不会失约了。

叶向荣的身影渐行渐远,夏半醇风拂过,暗香袭人,黄色的花瓣散落在了地上,陪伴着墓碑上的名字一起,慢慢凋零。

番外篇

  某年某月,某时某人

  壹。死亡很近,回忆很远

  我叫苏彤。

  ……

  26岁,已婚,有一个女儿,在广告公司做设计。

  ……

  大概在1993年与死者偶然相识。

  ……

  我捡了她的手提包。

  ……

  最后一次联系是四年前。

  ……

  在学校遇见的。

  ……

  对,我们同校。

  ……

  魏如风?

  ……

  不是很熟……

  我从海平市公安局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快人秋的海风凉胜腮的,裹紧外套,却还是会觉得冷。

  几个女学生笑着走过去,她们穿着裙子,背着画板,丝毫看不出冷的意思。大概年轻时,有足够的热量去忽略温度,我上大学那年,遇见魏如风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不禁又回想起那位警察的盘问,他一定不知道我曾经在海大对面的咖啡馆见过他,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无意间闯入了那两个人的生活,继而喧嚣,继而退场。我以为从告别他们的那天起,我就再也不会着意去想那时候的事了。可是在今天,在警察的询问中我又把有限的时光层层剥开,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那天的再见已经成了永别。

  原来他已经死了那么久。

  原来我已经嫁作人妇。

  原来夏如画也死了。

  原来我们谁都没能逃远……

  我紧了紧衣领,背对着公安局大楼前挂着的警徽,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远。

  夏如画的死,我是从陆元任职的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那上面头版头条报道了逃犯程豪被警方击毙于街头的新闻,里面有一句话是这么写的:“据警方证实,另一名死者为程豪的情妇夏某。另据知情者称,此次二人正计划秘密出境,目前该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西街码头10?29大案全面告捷。”

  黑色铅印的照片,让夏如画的美丽大打折扣,她的眼神哀怨忧伤,仿佛透过纸面,直看到我的心里。

  记忆中总是带着淡淡忧愁的容颜和这张照片怎么也对不上,我记得在那间咖啡馆第一次和夏如画见面的时候,她明明不是这样子。虽然她总是整着眉头,但是眼睛却很干净,在那一潭深黑中隐隐能看到无法撼动的坚定。可能是太美丽了,美丽得带着诱惑色彩,让人不自觉地想侵略。所以胖妹夸赞她的时候,我却选择了嘲弄。想想我其实是嫉妒的吧,尤其在见到魏如风之后。

  跟她把话挑明那次,不是我有多少的自信,恰恰相反,是因为我绝望了。我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走上一条不归路,却没能力劝住他。再不甘心也没用,我只能求助于夏如画,只有她的话,才能改变魏如风的决定。

  她那时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傻傻地用柔软的皮毛保护着自己珍贵的食物,即使力量是那么的微小,也隐忍着绝不放弃。那时候我就觉得了,这样的女子啊,自然会有人想捕获,也有人想保护。

  后来,命运就和那两个人纠缠到了一起。他们总是做我意料之外的事情,间接让我的人生不圆满。而这个过程中,几乎消耗了我生命大半的喜怒哀乐……

  在海平剧院那次,我本来是想好了所有的台词的。我要让魏如风亲口告诉我他的决定,明确地知道他已经扭转了未来的方向,然后再仔细说出自己的心意,即使不被接受,也要姿态优雅地转身,完成我不平凡不美好但却仍然骄傲的初恋。

  结果呢,他满身是血地倒在了我怀里。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恐惧。如果可以以命换命,我那时大概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直到现在,我举起左手都仿佛会隐约地看见血迹,殷红殷红,暖暖地从我的手指缝中流过。一滴一滴地砸在我心里,宣告不屈与忠诚。我是真的真的觉得悲伤了,爱情与死亡,这两个字眼之间,距离是多么的远,又是多么的近!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我认命地放弃了我的恋爱美学。绝对不是什么成全,也不是什么承认,更不是为了凸显男女主角的坚贞。我很委屈,我的爱情就像被他们胁迫一样,合着眼泪和鲜血,别扭地退位。

  其实魏如风不是对我不好。

  他可以和我调侃,开不着边际的玩笑;他可以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吃大堆巧克力,然后眯着眼睛安心睡觉像只满足的猫;他可以容忍我不停地抱怨高等数学、微分、积分,开车带我去吃大餐;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独独对我说心里隐秘的话。

  他可以为我做很多。

  但是,为了夏如画,他可以不要命。

  我与他之间永远差那么一点,伸出手,却抓不住。

  也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即使他们从我的世界彻底消失,我还可以有模有样地活得好好的。

  而她呢?

  死了。

  我低下头看手中报纸冰冷的宋体字,那上面的铅印慢慢模糊,不知不觉间,我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放下报纸,我就给陆元打了电话,可是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听,我一着急,干脆请了半天假去他的报社。

  说来惆怅,和这位现在也算顶顶有名的新闻记者结识,还是因为在学校里的那次偶遇。那天我们一起送他们远行,一起体会着诀别的味道,一起保守着他们的秘密。

  看着他们慢慢消失在黑暗的尽头,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我想陆元应该也一样。

  “别看了,影子都没啦。”陆元笑着说,他笑起来很好看。“你不是也在看。”我却实在笑不出来。

  “我习惯了啊。”

  又是一个认命的人,我颠了颠肩上的画板,伸出手,正经地说:“握手吧,我也习惯了。”

  他惊讶地看了看我,然后哈哈大笑。

  “我叫陆元,陆是大写的六,元是一元钱的元,你可以叫我六块钱。”

  “苏彤。”我大方地点点头。

  “为了共同的习惯,我建议咱们可以去小撮一顿!”陆元指了指校内餐厅说。我打个响指,欣然应允。

  于是我们一起转身,往与那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生活多少会有点宿命的提示,总之,他们消失在黑暗里,而我们走在了灯光下。

  不过那个时候,我不会想到,多年之后,依旧是我们看着他们的背影为之送行。只是这一次,竟然是阴阳两界了。

  到了报社,那里竟然一片混乱,离很远我就听见了编辑室里陆元的怒吼声:“谁写的她是程豪的情妇?是他妈谁写的!你采访警方了吗?你了解她吗?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是被绑架的!她是被害死的!”

  我忙走进屋,拉住正在大吵大闹的陆元说:“陆元!你冷静一下!”

  “我没法冷静!我告诉你,你也冷静不了!魏如风也死了!他们那天根本就没逃走!魏如风在西街码头烧死了,夏如画被程豪绑架了!他们,他们都死了!”陆元红着眼睛,绝望地嘶吼。

  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看到夏如画的死讯后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没想到原来这预感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应验,那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竟然已经消逝如风。

  “陆元,咱们走吧。”我拽着他的胳膊,低声说。

  “他们……”

  陆元指着报纸还要说什么,我猛地抬起头,流着泪说:“你还管他们什么!夏如画死在街头,难道你等着让警察给她收尸,替她火化吗?”

  陆元扭过头怔怔地看着我,我心里乱得很,抹了把脸转身走了出去,陆元狠狠地把报纸扔下,跟着我一起下了楼。

  陆元开车带我到了海平市公安局,路上我们胡乱商量好,因为怕他见到夏如画控制不住情绪,所以由我去认领夏如画的尸体,他去跟警方了解具体情况。

  我接受了叶向荣的例行询问,问到魏如风的时候我骗了他。我怎么会跟魏如风不熟呢?他的眼角眉梢,他的只言片语我都印在了心里,但是这是我们之间美好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实也不允许我告诉任何人,即使他已经死了,但他毕竟还是有罪的,而我要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有选择冷漠,这也许就是成人的悲哀。

  当天陆元没能告诉我魏如风究竟是怎么死的,他问了叶向荣爆炸案的始末之后,就和警察一起去冷藏室了。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寸寸地掀起了染了血色的白罩单,夏如画和从前完全不像了,她非常瘦,锁骨突出,单薄的像个孩子。陆元的手一直在抖,他温柔地蹭去遗留在夏如画脸上的血迹,仔细地抚摸着她已经完全冰冷的肌肤,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

  然而在这个冰冷的房间内没人能回应他,他跪在那里,紧紧抱住他深爱的女子号陶大哭。

  那天我没有陪他到最后,我要回家,要给丈夫做饭,给女儿讲故事。男人可以不娶,女人不能不嫁。就像夏如画对我说的,我过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日子,做着和大多数人一样的事。

  看着她安静的遗体,我想在当初她的确是为我着想的。

  最终我们默契地给他们合葬,陆元固执地拒绝了叶向荣提供的所有帮助,我能理解他,虽然我知道那个警察尽力了,他眼中的悲痛不比陆元少,但还是忍不住埋怨。死亡是最大的界限,注定的结局没有留给活着的人任何机会。

  魏如风尸骨无存,灰飞烟灭,按警察的说法,DNA也不是万能的,在那种现场,他们什么都提取不出来。夏如画死的时候穿着魏如风的衬衫,也就勉强算得上有衣冠家。墓地是我和陆元一起选的,下葬那天只有我们两个人,看着那用衬衫包裹着的骨灰盒深埋地下的那一刻,我抑制不住哭了出来。我想起了《圣经》里的那句话: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尘归尘,土归土。

他们真的就此化作尘埃了。

  陆元准备了大束的白玫瑰,他亲自掩土、立碑。碑铭也是他描的,那小心深情的样子,不像是给亡人绘字,倒似是给情人画眉。一直待到傍晚,陆元都不肯离去,他孤独的身影让我格外心酸。“走吧。”我对默默地蹲在墓前的陆元说。

  “你说他们幸福过吗?”陆元怔怔地问,“在这么短的人生中,真正地幸福过吗?”

  我一刹那想起魏如风的眼睛,他深邃的眼神中,永远有一丝淡淡的温柔,我想那是他黑暗日子里,仅有的守候和希望。

  “他们曾经幸福过,他们本该一直幸福着。”

  “那他们后悔过吗?”陆元收拾好笔墨,红着眼圈站了起来。我看着那两个人的名字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后悔。”

  “他们和咱们告别的时候,没想到会这样吧。”陆元叹了口气说,“那时候他们也许是想着要好好活一遍的?一现在没人知道他们最后是怎么想的了。叶向荣说,他们俩谁也没留下遗言,如画那时候已经不清醒了,她只喊了声魏如风的名字……”

  我拍了拍陆元的肩膀,他抹去眼角的泪,冲我淡淡一笑说:“让你笑话了。我想起她就难受,这几年她太受罪了。叶向荣说他们一直关着她,给她吸LSD,那是迷幻剂,她的精神最后已经错乱了。过几天我要和他们一起去趟甘南,如画回海平之前一直在那里,应该还有点遗物。”

  “你想开点吧,到了那边,别太难过。”我说。

  “嗯,走吧,我送你回去,孩子也快从幼儿园回来了吧?”陆元掸了掸手上的土说。

  我看看表说:“我老公应该已经把她接回来了。”

  “我觉得你现在挺好的,真的。”陆元看着我恳切地说,“至少能放下,过自己的生活。”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我们一起并肩走出了墓园,天边的浮云映着霞光,如同镀了层旧金,我暗暗想着陆元的话。

  我放下了?

  就算放下了吧。

  陆元一直把我送到我家的小区门口,和他道了别,我顺路又买了些菜。

可能是前一阵子有毒农药传得沸沸扬扬,最近菜市里检验的更加仔细了。有的菜干脆不让再买,那些菜农于是提了价,普通的菜也平白涨了钱。

  我去的时候,旁边一位相识的主妇正和小贩计较,几块几地吵闹不停。见我过来,便一把拉住壮声势,抱怨得更加起劲。小贩最终落败,让了零头。

  她欣喜地付了钱,一路向我传授他们南方人的买卖经:“他们贼着哩,你当是菜少才涨价?早上遇狗我看见了,他家的车全放了进来,后筐里有的是!呵,真以为什么都能涨?水电煤气,白面汽油……算下来都提了价!薪水却不加,我家那位给的家用也少。哎哟,女人就是得算计着过啊。”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路过一家蛋糕房说要买点东西就匆匆地摆脱了她。总觉得和她这样的人待久了,就真的沉溺于柴米油盐了。那家店里有几个女高中生,正说笑着讨论明星,我在她们旁边看着面包的价钱和生产日期,这样的对比又让我觉得方才的挣扎可笑,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初沉溺于图画的艺术少女,梦想稍纵即逝,手中的大小塑料袋才是人生。

  拿出磨掉颜色的钥匙,打开家门,闻到熟悉的气味,看着女儿乐颠颠地向自己跑过来,我终于心安了。浮生若梦,平凡也好,琐碎也好,能紧紧抱住的,才是真正自己的。

  女儿今天格外高兴,她拉住我的手,带着糯糯的鼻音说:“妈妈,妈妈!给你看个好东西!你闭上眼睛!”

  我乖乖地闭上眼睛,微笑地等着她变出可爱的戏法。

  “你看!”她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什么啊?”我抱起她问。

  “糖果!”她满足地摊开手说,“漂亮吗?”

  其实那只不过是些廉价的水果糖,连好看的糖纸都没有,用透明塑料皮包着,泛着浓浓的香精味。

  “谁给你的啊?”我问她说。

  “旁边家五金店的叔叔。”

  “哦。”我回想了一下却不曾记得这么个人,在街里玩,邻里间小孩子比大人们还要熟悉,“跟叔叔道谢了吗?”

  “谢了!”她一边说一边剥开一颗吃。

  “别吃了,吃多牙会长虫,妈妈替你保管好不好?”我抓住她说,那些糖果色素肯定不少,我想还是不要吃的好。

  “妈妈,我不吃了,可是我想自己保管。”她有点委屈地看着我说,“因为那是叔叔送给我的礼物,我知道你嫌不好,可是叔叔他没钱的,这是能给我最好的了。”

  我诧异地看着女儿,欣慰她的懂事和善良,看来即便是廉价的糖果,也可能会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女儿看我不吱声,就撒娇地摇晃我的胳膊说:“好不好吗,妈妈,我保证不偷吃!”

  “好。”我笑着把糖还给她说,“那你要好好地保管哦!”

  “嗯!”她开心地使劲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糖果走开了。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我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以前好像也做过这样的事。

  关于那个人的一片纸,一缕衣,一点痕迹,我都珍重地保存着。甚至那块被他碰掉的提拉米苏,我都一直放到发毛。

  因为能得到的太少了,心陷下缺口需要弥补,所以才会有珍惜纪念的意义。

  现在想想,那些东西大概也是他能够给我最好的了……

  贰。他们很近,我们很远

  过了一段时间,陆元才又找到我。他比前一阵竟又消瘦了,看他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有些事情,除了自己谁也解不开。

  陆元从甘南拿回了点东西,还拍了不少照片。他从包里把那些东西掏出来时,眼睛红彤彤的。他先递给我几张照片,那上面是破旧的墙壁,但是却用木炭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他指着那些字轻轻地说:“你信吗苏彤?如画出不去屋子,就在墙上写了几年这些东西,都是她以前和魏如风的事,好多好多都重复了,一行压着一行,但是她写得很认真,只要是魏如风说过的话,就都是一样的内容,可见她自己默默想了多少遍。这些年来,她根本就是在重复和魏如风在一起的回忆……夏天可以变成冬天,春天可以变成秋天,今天可以变成十二岁,明天可以变成二十岁,只是,谁都不可以成为魏如风。魏如风只有一个,一直一直在她心里,她一直一直在等……”

  后来我已经分不清他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谁说,那天的陆元很不安静,他从包里拿出每一样东西、每一张照片就会讲很多话,一遍一遍细细的解说夏如画的生活。一会儿说她平时在这里睡觉,一会儿说她曾经被绑在这里,一会儿说她从来不穿自己的衣服只是套着魏如风的衬衫,一会儿说她吃的药太多,瓶瓶罐罐看着都让人心疼……最后陆元拿出了一盘磁带,他放在随身听里,递给了我一只耳机。磁带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发出了嘈杂的杂音,在歌剧的末尾,我听到了掩埋在我内心深处的久违的声音。

  “喂?”

  ……

  “你还真会挑时候,好啊,你找我来吧,我在海平剧院里呢,正好离你家近。”

  ……

  “什么事?晚上回来吗?”

  “放心,只是见个朋友,晚上……不好说。”

  “回来吧!我还有事跟你说呢!”

  “行。”

  “那我先走了!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嗳。”

  听见他答应一定要回来的那一声温柔的“嗳”,我终于悄无声息地哭了出来。

  陆元按下停止键,摘掉耳机说:“这是我们看歌剧那次偶然录下的,我没想到如画会一直留着,叶向荣审讯阿九的时候才知道她还留下了这样一盘磁带,你难以想象她听了多少遍,就是魏如风的这个承诺,让她执拗地等着。这么多年,她一直认为魏如风还活着,她太爱他了。”

  的确,她太爱他了,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都输给了他们。回想起当初那些困扰我的情绪,现在看来其实我一直在珍视着,无论是魏如风的冷漠,还是夏如画的怯弱,我都是喜欢的,只是到了现在,我已经来不及告诉他们了……

  后来陆元把那盘磁带转录给了我一份,他托叶向荣的关系,最终买下了甘南的那处房子,而夏如画留下那些大量手稿的墙壁照片,则由我保管了。我想好好地整理一下,毕竟这些文字就相当于那两个人的一生,而他们的生命中还有长长的一部分是我没参与的。我想从头看看,看看我究竟错过了什么,看看他们是怎么走向了末路。我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把那些照片大概的按序排好,陆元说的没错,这里面有太多太多的重复了。我无法想象夏如画是在怎样的一种混沌状态下写下这些的,竟然一写就是很多年,而且写的还是这么让人心疼的东西。

  从头到尾地看完,我发现,我的确有很多都不很清楚。比如夏如画十七岁时那次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强暴,比如魏如风是为什么走人东歌夜总会,比如程豪是多么的残忍阴险……

  隔着重重光阴,我有些可怜时光那头小小的他们。

  夏如画的奶奶捡来如风的时候可能只想着小男孩的处境可悲吧,她会想到这个男孩会带给自己孙女怎样的人生吗?

  如果魏如风的亲生父母还活在世上,他们会知道自己的孩子度过了怎样的岁月,怎样的不甘心的死去吗?

  如果那个人贩子有点良知,他会把这么小的孩子带离家乡,让他最终陷人难以抽身的泥潭吗?

  如果林珊能友善一些,而不是恶毒地排挤夏如画,那么夏如画会丧失对光明的渴望吗?

  如果阿福知道自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知道很多人的人生都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的淫欲而万劫不复,他还会对初恋的女孩犯下如此罪行吗?

  如果当初魏如风冷静一点,没有拿起刀,如果他报警,如果那之后不管是警察还是社会上活得好好的其他什么人,向他们伸出援手,帮一帮他们,他与夏如画是不是还能慢慢地过上正常的生活?如果程豪放过他们,为那个和她女儿几乎一样大的女孩子做件善事,把对她的兴致变成一种保护而不是一场残酷的戏弄,那么夏如画是不是会真心地冲他微笑一次?

  如果魏如风救了程豪之后就毅然退出,如果程秀秀没有自私地留下他,而去说服了父亲,那么是不是他们就可以不一起死而一起活着?

  如果叶向荣能打开夏如画的心扉,能说服魏如风,能更早地发现程豪的阴谋,是不是就不会有西街大爆炸?

  如果胡永滨在得到证据之前拉住魏如风,劝说他去自首,是不是他就能留下一条命?

  如果阿九好好地想一想,想想贪欲后面要背负的重罪,想想他和魏如风间的情谊,那么他会不会放弃?还会不会劫走夏如画?如果程豪在程秀秀死后能放下屠刀,能放过夏如画,那么他还会不会逃亡?会不会最终暴尸街头?

  如果,如果……

  可惜这世上什么都有,就是偏偏没有如果。

  在某个年代的某个城市,某些人注定了某些悲剧……

  就在我深陷于过去种种时,生活把我拉回来了正轨。

  我又怀孕了,算算日子,竟然恰恰是夏如画死前那几天。生命逝去的遗憾终究慢慢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生的憧憬。女儿信誓旦旦地说肯定会是个小弟弟,这样的企盼让我适时地停止哀愁。

  夏如画的写在墙上的文字被我抄录成册收藏了起来。我选了一个漂亮的箱子,深蓝色纸板,上面有银色印字:BEAUTYFULCOLLEC-TION。我把它放在了储物柜最下面一层,遥遥地望了它一眼,拉上柜门了事。

  想想这个把月总在忙以前的旧事,不管是女儿还是老公好像都有些怠慢。所以我晚上早早地回了家,到超市买了不少东西,打算好好地做几个菜补偿他们一下。

  操弄了大半的时候老公来了电话,说晚上有应酬,不知到几点,不要等他了。我无奈地看了看那一桌子炒菜,叮嘱了两句也就作罢。女儿不知怎么的,今天也玩得格外久,眼看天擦黑才磨蹭地进门,她仿佛很没有精神,招呼都没打就回了房间。

  我有些生气,走过去看,她却竟然在哭。

  “怎么了?和小朋友吵架了?”我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妈妈!”她扑过来钻到我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到底是怎么了,乖,告诉妈妈。”我担心起来,女儿胆小又听话,很少闹得这样厉害。

  “妈……叔叔……呜……叔叔他搬走了。”女儿硬咽地说。

  “哪个叔叔啊?为什么搬走呢?”我放了点心,柔声问她。“就是送我糖果的叔叔……如画叔啊……”

  “如画……叔……”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突突地跳了起来,猛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就是他,他们老板不要做五金了,如画叔说要去外地的……他答应我周末走,会再送给我糖果,可是今天我看他们就不在了……呜呜。”

  女儿细细地呜咽却让我一阵阵地发颤,我拉起她,有些激动地问:“乖,那个如画叔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快告诉妈妈!”

  女儿看我的样子有些害怕,止了哭,断断续续地说:“他个子高高的,头发到这里,比妈妈大……”

  小孩子的描述没有重点,我焦急地问:“家里人呢?他有没有说过他有姐姐什么的?”

  “没有听他说,他脑子不好使的,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啊,对!只记得如画这个名字,我觉得挺好听,可他们总笑话他呢。如画叔眼睛看不太好,耳朵也不好。威叔总骂他笨,说当年在西街码头白救了他……但是如画叔是好人!我喜欢他。妈妈,你认识如画叔吗?”

  听到这里,我已经失了心思,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体里涌了出来,它堵在我的心口,闷闷的,赫豁的。记忆随之肆意流淌,把那个名字拉扯出来,然后笑着轻轻地叫,如风,如画……如画,如风,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呼唤,越来越清晰,却又越来越遥远……我不顾女儿的呼喊,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那个五金店离我家很近,拐过一个街角就是,我颤抖着走进那个屋子,那有些铁锈的窗架,我抚摸着那小小的玻璃柜台,从里间到外间,一步一步,走来走去。

  魏如风来这里多久了呢?他也是每天都这样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吧,也摸过这些柜台,打开过这些窗子吧。

  他有没有见过我呢?看见我嫁了人、生了子,一本正经地过起了平凡的日子;看见我去买菜、倒垃圾,从小女孩变成女人再变成母亲;看见我深夜的时候睡不着觉,站在我为他作的画前,一直一直地看。

  一定看见过吧!也许哪天曾擦肩而过也说不定。可是他都没有叫住我,任由我为他担心这么多年,任由我明明离他这么近却不能和他说一句话,任由我在他面前变老变丑,任由我们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错过……

  真无情啊。

  他果然把我忘掉了……

  哦,也不对。

  他把自己都忘了呢!

  可是却记得那个名字,如画,如画叔……

  可笑……

  太可笑了……

  女儿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笑。一边笑一边流着泪。

  女儿吓得抱住我,不停地喊妈妈。我蹲下来,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

  天慢慢黑了下来,街上人很少,在空荡荡的五金店一角,我抱着小小的女儿放声大哭。

  很悲哀。

  原来我从未走人过他们的故事。

  从来没有……

  七个月后,我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女儿很开心,天天念他弟弟。

  两年后,儿子学会叫妈妈,我随老公搬离了海平,彻底放弃了与这里相关的一切前缘。

  三年后,女儿上学,我又把那个深蓝色的箱子拿了出来。我决定把这些事好好地记下来,老了之后讲给我的孩子们听。故事很长很长。

  从初生到死亡,从年少到苍老,从善良到凶残,从忠诚到背叛,从正义到邪恶,从守护到杀戮,从纯爱到原罪,从判罚到救赎,从爱到恨……

  也许怀念的人能看见。

  也许忘记的人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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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灵魂能看见。

  也许凶手能看见。

  也许经历的人能看见。

  也许悔恨的人能看见。

  也许那个叫如画的如风,能看见……

  我回过头,墙上挂着多年来我不曾离身的画,在画里,曾经的温柔少年,依旧清淡如风。

作者后记

  写完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北京下起了雨,外面有些冷,我心里也有些冷。

从开篇开始,我想大多数人就读到了悲剧的味道,我没想突兀地设计圆满,引用苏彤的话,圆满这两个字奢侈的可笑。

  熟悉我的朋友可能知道,我在2005年曾经在猫扑两性网domop.org上发表过一个长篇小说,叫做《弟弟,再爱我一次》,那就是这篇小说的前身。但是现在大家看到的即将在本站发布的《姐弟的爱:花开花落花半夏》与《弟弟,再爱我一次》是完全不同的,除了主要人物关系我沿用了下来,两篇文字几乎没有一句话是相同的。之所以做了这么大的改动,还是因为这个题材。《姐弟的爱:花开花落花半夏》是根据一个真实案件改编的,雏形来源于我学生时代看的一本杂志,那本杂志里有一个寄信栏目,就是可以把写给其他人的信,在杂志上公开发表。我看到的就是一封20岁左右的女孩子写的信,收信者是个已故去的男孩。字里行间能看出来,那个男孩是个少年犯,在一起涉黑案件中被伤害致死。因为男孩比女孩小一些,所以女孩叫他弟弟。最后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女孩说,弟弟,你答应我一定回来的,你忘了吗?

  当时看完这封信我很欷[,还特意写了篇风花雪月的短篇,以手抄本的形式在同学间传阅,名字就叫《再爱我一次》,那就是我写过的第一篇小说。后来到了2005年我重新拿起了笔,为了纪念我最初的文字,我就用同样的题材扩充成了《弟弟,再爱我一次》。那会儿我只看中了这一段凄美的爱情,因而表现的也是爱与命运的主题。但是到了今年,当我重新回想这个的时候,我有了不同以往的想法。

不管是杂志里的男孩女孩,还是魏如风和夏如画,他们的爱情之所以成为悲剧,是因为涉及了少年犯罪。

  有的朋友可能要问,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年纪那么小也会做这样的事吗?我要说,有,真的有。

  少年犯罪是一件灰暗且令人惋惜的事,但是它距离我们并不遥远。

  看过《匆匆那年》的朋友应该都会记得,我在里面写了一个少年犯罪的案子,男孩李贺在与社会青年的斗殴中被弹簧刀扎中肝脏,死在了学校门口。这也是个真实的事件,是我上初中时同区的一间学校的事。我有一个朋友和死者还很相熟,他甚至告诉我,那天下午打架之前,死者也叫他去帮忙来着,但是恰巧他有事,就没过去。结果第二天,就传出了那人的死讯。后来我问他,如果你那天没事呢?你会去吗?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说,会去吧,谁也想不到他会死啊!少年时代谁能想过会直面死亡呢?可少年犯罪就是这样,在想不到并没准备的时候突然发生。

  原本我以为这是个极少的个例,可是没想到在网上关于《匆匆那年》的讨论中,我看到很多人说起这件事,这些读者都猜测《匆匆那年》确有其事,理由就是在他们学校,曾经也发生过“李贺事件”我数了数,里面提到的学校至少有十几所,而且全国各地都有涉及。

  这样的结果让我讶异,我又回想起我高中时在学校的德育课上听到一个通告,一个少年黑社会性质的秘密组织“三合堂”被侦破,其中所谓的老大应该只有17岁,而他的手下竟然有上千人!整个堂会像武侠小说一样树形布置,分布之详细,部署之周密,令人叹为观止。

  后来在陆陆续续的关注中,我看到了更多的这样的事,比如校园暴力欺侮,少年涉黑涉毒等等。也是因为如此,我重新构思了整个故事,写出了现在大家看到的《姐弟的爱:花开花落花半夏》。

  《姐弟的爱:花开花落花半夏》并不是一部说教的小说,我还是在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很认真地讲一个爱情与命运纠葛的故事。我要真切地描绘爱情的

  悲坳、命运的无常、人性的懦弱、法律的侄桔、罪恶的救赎。在这个故事里有四个少年犯,阿福因淫欲种祸,阿九因贪欲种祸,程秀秀因轻狂种祸,魏如风因年少种祸,四个人的罪构成了整个故事,一步步地决定了最终的结局。

然而他们每一个人在最初都不是那么想的,阿福只是喜欢着夏如画,阿九只是想挣大钱,程秀秀只是想得到魏如风,魏如风只是想和他姐姐永远一起过下去,他们都不是为了犯罪而去犯罪,但是他们却都做错了选择,走错了路。

  其实像他们一样的年纪,我们每个人都犯过错,轻则口头批评、写份检查,重则请家长、警告处分。但是少年犯罪要怎么样去判罚呢?我觉得所有的量刑都很难准确地裁决。因为社会的压力无法衡量,法理的沦陷无法衡量,心里的痛苦无法衡量,年华的错落无法衡量,未来的灰暗无法衡量。

  而所有的这些必然凝结成唯一的结果,那就是人生悲剧。在故事的最后陆元问苏彤,他们后悔过吗?苏彤回答,他们还没来得及后悔。我因此心疼他们,因为他们来不及了。所有的青春和爱情都是美的,而魏如风和夏如画美得太过残忍。他们很努力地想要幸福,也曾经幸福过,只是没能一直幸福下去。

生如夏花,但他们却只姐弟的爱:花开花落花半夏。

  现实中的幻梦,幻梦中的现实。纯爱中不该有原罪,判罚后我们都应救赎。我希望再也不会有魏如风和夏如画来令人感伤。

本文到此完结,明天即将发布更精彩的姐弟恋 性爱故事:《姐弟的爱:花开花落花半夏》请期待,来自www.tatajk.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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