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逼的道德|荒漠里的女人……
车停了,我透过副驾驶的玻璃看到了土坡上的一所房子,盖的很紧像一个石磨,他也看到了。
“那里不会有人。”我说。
“这很好。”张林扭着头说。
他左手放在方向盘上,像是在弹一架掉了漆皮的钢琴,从小拇指开始到拇指不停地上下抖动,我似乎能听到车外的沙砾被风扑卷着配合着他的节奏。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则在空中揉搓着那截断掉的麻绳,绳子很粗但是不结实,他只是一拽就断了,然后麻绳散开后变成了一根根扭曲的丝状物,完全没用了。断掉后的长度不足以捆绑一个人,于是张林从后备箱里取出了一件紫色的长裙,上面还带着已经暗沉了很久的血块,他把裙子拧成条状然后成功地绑住了后座位上的女人。她的两只胳膊反在身后,裙子从最下面一根肋骨处从前往后勒紧然后打了个结。
我觉得这不太管用。过不了多久女人就会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身上裹有一件沾血的紫色裙子,也许她会觉得那是番茄酱,然后请我们到她家里坐坐吃个薯条,不过我们已经去她家里坐过了,并且收了一笔钱。现在张林可能不只是想再收一笔钱那么简单了,他打开了驾驶室的窗户,把手里毛线般的麻绳扔出了窗外。破旧的轿车里刮进了一股风,细小的沙砾打在了车内后视镜所悬挂的佛像上,发出咔吱的声音,那种只有老式拉杆并且糊有一层蜡泥的窗户才有可能发出的声音,然后方向盘,座椅,玻璃都发出了那种声音,这让一切变得更陈旧了。张林摇上了车窗,把这种陈旧彻底封死在了车内。
“我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他还是看着土坡上的那个房子。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看着后座那个被绑着的女人,她躺在那头朝下嵌在后座里,两只手十指近乎交叉,无力地交叉着。
“那你说。”
“我们其实不认识她。”我扭回了头说。
“这不重要。”他说,“我们只是拿钱办事。”
“你想要强暴了她,就在那个房子里。”
“车里我没法弄,我总不能撵你出去。”
“你可以撵我出去,像上次一样,然后把刀子捅进一个无辜女人的身体,把车里弄得全是血,后座的每一个缝隙里,安全带卡扣,皮革夹层,全是。然而我们根本不认识每一个女人。”
“如果不是在车里她就不会反抗。”他双手摁在方向盘上。
“你从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成功过。”
“放屁,我老婆。”
“她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意义。”
“操你妈。”
我没再说话, 他不是经常骂人,至少以前不是。我从墨绿色夹克的内袋里掏出一盒烟,磕出了一根,用嘴吹了吹,拿起导航仪空档上的打火机,点上了。我喜欢墨绿色夹克,我喜欢绿色,它总是能给人带来希望,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也会让人绝望,如果它是一顶帽子的话。我吐了口烟,烟雾在副驾驶的玻璃上绕了两圈就散掉了,比我想象的要快。
“我还是要这么做。”他重新打着了火,车头抖动起来。
再过几公里就到戈壁了,在这里几乎荒芜人烟,如果你尖叫的话一只鸟也不会飞过来理你。其实在城市繁华的街道上也是一样,如果张林把后座的女人拉出来,把她的身子靠在透明的玻璃橱窗上,死死地摁住她的脖子并且侵犯了她,也不会有人管,只是那无数双盯着看的眼睛会让人恐惧,令施暴者和受暴者同样绝望,令这个城市绝望。
“那是你的事。”我也不想管。
“你只是羡慕我。”他笑起来,“我们拿同样的钱,可是你摸不到那些乳房。”
“我只是不想。”
“她们总是要死,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也总是要死。”
“我看了,我在拿那块手绢捂住她嘴的时候看了,她很美,也许她很美,她才那么做。”
“我们收了她老公的钱,虽然不多,但是我们收了,就应该让她安静地死去或者直接死去,不要在她美不美上做文章。”
“你很恶心。”
他朝我吐了口痰,吐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反过手腕在裤子上抹了抹,然后抬到鼻子上闻了闻,还是有股臭味,我们身上一直有股臭味。他看着我,好像怕惹怒我,但是我好像已经麻木了很久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为什么你把杀人都说的那么高尚,我们杀了多少个了,七个,九个?我们把她们从车里拖出来杀掉,埋在这片荒漠里,不会有人找,她的老公会报失踪,失踪是不会有人找的,他们不是三岁的孩子,于是他不需要分财产就可以摆脱这个婊子,摆脱头顶上那顶绿帽子。”他继续说,眼睛里的瞳孔缩成了两把刀子,挥舞着的刀子。
“六个。”我说。
“什么?”
“这是第六个,如果不算你老婆的话。”我把烟头摁死在手心里,“那次没有钱,一分也没有。”
“所以你是说你在帮我。”
“如果我能知道胡柔在哪,我也会杀了她。所以我没有在帮谁,也许我们适合这么做。”我又点上了一根烟,接着说,“这个世界上总是需要有人为别人做点什么,人们总是有很多借口来推脱自己的自责,我们只是他们心里的安慰剂,他们给钱就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我们收钱也不会,只是女人该死。其实他们都该自己动手,像你一样。”
“这话我爱听。”
“但是这个女人会在临死前被你侮辱,这很可怜。”我回头看了看女人,她没有一点动静。
“收起你那一套傻逼的道德吧。”
他踩下了油门,车子没有向前走,拐上了那个土坡。脱离大道后的土坡路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石子,轿车会不停地抖动,像是一辆载着女人的拖拉机,前往张林脑子里想好了一万种姿势的土房子。上坡有些费力,戈壁荒漠的那条道路变成了一根宽面条,扭曲在背后。女人颠簸了几下从后座上掉了下来,如果她此时醒过来一定会看到后座地面斜上方,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底下那片我实在无法清洗的血渍,不知道成了什么颜色。
我突然很希望她能醒过来,再吓死过去,或者咬断自己的舌头,起码不用在土房子里被侵犯时惨死在那里。
张林把车停到二十几米的远处,下了车把女人从后座上拖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太激动了,没抱稳,女人一下掉在了地上,脸擦伤了,左边脸颊上出了点血,有血流进了嘴巴里。
“妈的。王川你有纸巾吗?”他说。
“杀人需要纸巾吗?”
“她的脸出血了,不好看了。”
“我看见了。”我从副驾驶走出来,倚靠在车门上,继续说,“那你就放过她吧。”
“我听腻了你的傻逼道德。”他把女人扛在了肩膀上,向土房子走去。
“出来是死的还是活的?”我冲他喊。
“看情况吧。”他捏了一下女人的屁股。
我裹了裹外套开始吸烟,太阳已经有落山的趋势了,在第一道黑暗洒进荒漠的时候,是最完美的,在那棵唯一的白杨树下挖一个坑,把人埋进去,然后那些可怜的女人会分解的最快,树会长的越来越高。我们开车回到市区,可以赶上烤肉摊最火爆的时候,喝几瓶啤酒找几个陌生人吹吹牛,告诉他们我们刚刚杀了一个人,他们会竖起大拇指请我们再吃一盘羊腰子,甚至踉跄着身子替我们结账,说,这他妈是今天听到的最好玩的事。
天上的云开始变得青黑,像是用大理石磨过一样。我这个位置离得太远,土房子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我也不太想听见。张林残暴的一面在他捅进他老婆的第一刀开始就全部暴露了出来,但是我没法理解他边哭着边杀了她,然后我们一起把她埋在那棵白杨树下后,他在那抱着我哭了一晚上,我们算是守了个灵,荒漠的风都像是在哭泣,沙沙地树叶从上方划过然后落在他的头上,埋好他老婆的地面上。那天晚上我一点也不怕,只是太累了,并且满身血,心里想着如果在我脚底下的是胡柔就好了,最后倚靠在白杨树上睡着了。
我吸完了最后一根烟,天已经彻底黑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谁也没有出来,我怀疑他们是不是睡着了。于是我走了过去,土房子走近了后并不小,门口还有两米左右的院子,土壤湿乎乎地像是种着什么,没有灯看不清。两扇房门很破,有一扇还吊在那里,风吹上去会咯吱咯吱,像是车里后视镜的佛像敲着木鱼。我推开了门,张林胸口插着一把刀,仰面冲着木质的房梁,他死了,裤子也没脱,就死了。我四周看了看,房子的一角铺有一个草席,上面有两个人影,一上一下黑得像钻进的两坨黑云。
有人看到我推开了门。女人喊了起来,她扑腾的手脚又很快被那个陌生又粗壮的黑影摁住了。女人嘴里的救命声像是吃了几斤的火石,都能蹭出火来。
我掏出火机打着了火。火光把整个屋子照亮了,破败的蜘蛛网在房角像糊住的面条,木头的味道很沉混夹着张林胸口往外冒的血腥味,全是陈旧与腐朽。
那是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已经把女人的衣服撕破了,露着两坨乳白色的胸。我不知道是不是张林撕的,如果不是那他真的是死前也没有成功过,太让人可怜了。
男人从她身上站起来,走到张林那里拔出了他胸口的刀,在打火机的火光下我还可以看到他脖子上也受了伤,但没有太多血问题不大,张林甚至是没伤到他,这更令人可怜了。
“衣服是谁撕的?”我松开了手里打火机的按钮,又按了一下,屋里灭了又亮了。
“你是谁?”男人拿着刀子看着我。
“我说那个女人的衣服,是谁撕的。”
女人退着身子蜷缩在角落里,伸手抱着什么,可惜什么也没有,她只好抱着自己的胳膊。
“你到底是谁?这里不可能有人的。”
“是的,这里不可能有人,所有人都会死。你刚刚杀了地上这个可怜的男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然后你还要强暴这个女人,然后再杀了她,这个可怜的女人。”
“你到底是谁!”他走了过来。
“我们真他妈可怜。”我看着男人,张林和女人说。
男人拿刀子捅了过来,我侧了一下身子,刀子扎进了我的左边肚子,刺痛感从内脏往外渗裂,像一支扎透了的箭,带着羽毛在体内穿梭。我伸手握住了刀柄,他的手在我底下,是一只极其苍老的手,布满的纹路都散发着衰败。我更加同情起张林。
“你也是个可怜人。”我说。
“什么?”男人依旧握着刀把。
“你把自己放在这个鬼地方,门口还种着东西,你以为能长出什么,除了你的尿骚还有什么。或许你是一个杀人犯,在今天之前就是,你逃到这里企图逃避什么,其实你就要成功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干扰一对情侣呢?”
打火机灭了。男人什么也没说,在黑暗中有一声重击,然后握着刀把的那只粗糙的手松开了,男人倒在了我的面前。我重新按开了打火机,女人站在他的一侧手里拿着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头。
然后石头掉在了地上,像是卷起了层层叠叠的灰浪。我拔出肚子里的刀,并没有多深,走过去插在了男人的胸口上,拔出来又插进去,反复了很多次,直到女人走过来搂住了我的胳膊,扶住了我的身子。那把刀留在了他的胸口,像之前留在张林胸口一样。
我捡起地上的紫色裙子,缠住了肚子,女人馋着我走出了土房子。
“你救了我。”她靠在我的身上,怕我会歪倒。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我继续往车的方向走。
“我和他不是情侣,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
“现在我家人应该在找我,一定报警了,我们会没事的。”
“没人会找你。”
“什么?”
“我们收了一笔钱,用来杀掉你这样的婊子。”我说,“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是你老公要杀了你。”
她没有说话,只顾着往前走,到了那辆车前,她看了看我,确定了我肚子上的口子不至于杀了她,她打开了驾驶室的门,上了车,车窗没关,她继续看着我。
“滚吧,去杀了你老公。”
我站在风里,她发动了汽车,黑夜被车灯照出了两道黄光,所有的黑暗都开始躲藏然后收紧在看不见的边缘。轿车沿着颠簸的土坡路跑掉了,两道黄灯消失在了远处的荒漠里,我转身走向了土房子。
我捂着肚子把房角的草席拉过来盖在了张林的身上,然后打着了火机,火光再一次燃起来。我有点失落,这辈子估计也找不到胡柔了。整个土房子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很呛人,不过想到逃窜回去的女人和她老公面对面的时候,好像这一切都太他妈有意义了。
实在是太他妈可怜了。
我把火机扔在了草席️上,立马开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坐下来靠在了张林的身边。门外那些荒漠的风越来越烈,好像还有很多哭声,从那棵几公里外的白杨树传过来,整个混成了一团,呛地令人窒息。
我拍了拍地上开始燃烧起来的张林。
“听到了吗?”我躺了下来,“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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