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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满城空好春
文锦娘绘南宫阁
1
再相见已是桃花灼灼的仲春。
北楚边境战事告捷,威远大将军凯旋,与其同归的还有降国南诏送来的质子——七皇子顾承影。
楚姻辞身穿桃色春衫,踩着小太监阿临的肩膀,傍上桃树,欲摘高处的桃花,四下一群宫女太监聚在桃树下,唯恐桃树上的少女摔下来。
却是一阵风经过,似蜻蜒点水,踏花无痕,一抹白色身影将楚姻辞从桃树上抱了下来,四下宫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顾承影伸手,摘下一朵桃花,俯身插入楚姻辞耳畔的发中,轻声道:“好久不见,小殿下。”
楚姻辞看清来人后,小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花。这不是南诏七皇子顾承影吗?两年不见,如今长得越发俊俏了。
两年前的顾承影以南诏使者的身份出使北楚,和谈边境战事。游走于北楚宫掖之时,恰巧碰到逃课的楚姻辞。那时她手里还抓着老太傅的一把白胡须,不顾身后宫人的追赶,跑得飞快。
不想撞上一人,鼻子被那人硬挺的胸膛撞疼,楚姻辞气呼呼地抬起头,眸子里染上了氤氲之色,正待哭闹,那人却伸出手,轻柔地揉着楚姻辞的鼻子。
那年楚姻辞十三岁,被女皇宠着,国事奏折也有皇姐楚清萝照看着,身为北楚国的皇太女,将来的女帝,竟是大字儿不识一个。
得知自己撞到的人是南诏使者顾承影之后,楚姻辞借着好客之名,推掉了所有的课程,携着顾承影陪她疯玩了半个月。朱雀街的小吃、芙蓉铺的糕点、街边的斗鸡会、蛐蛐赛,这些她从未吃过的玩过的,他一一陪她吃了个遍,玩了个遍。
豆蔻年华,春衫年少,异样的感情在两人心底悄悄发起了芽。直至顾承影走的那天,楚姻辞还挥着方帕,假拈着泪问他何时再来,但还没等到他回答,她就已被小太监阿临拉进了学堂。
而边境战事,两国最受宠的皇子和皇太女结交为友,战事自然停歇,结为友国。
只是后来,南诏国的蛊术越来越精进,蛊师也越来越多,数月之后,停歇了的战事叉慢慢拉开帷幕。
骠骑大将军之子萧鸩也因此远赴边境,如此叉战了一年半,终于以北楚胜利,南诏奉上降书,送来最受宠的皇子顾承影做人质而告终。
2
春去秋来,两年时光匆匆而过。然而楚姻辞在女皇的宠溺下,还是大字儿不识几个。
两年的时光似乎也没有改变什么,尽管顾承影是以质子的身份人住北楚皇宫——未央宫,可待遇还是一如当初,直到那次冬雪过后
那天是腊八,楚姻辞穿着细腰白袄,小脸冻得通红,揣着好些煮腊八粥的食材坐在步辇里,准备到顾承影的宫里去开小灶。
正人宫门,却见顾承影肩披大氅,看着漫天飞雪,著有所思。天地清虚,男子眉目如画,比之话本画册里的角儿还要美上几分,楚姻辞不禁将食材丢给阿临,扑进他怀里。
顾承影抱起她,将她身上的雪一一拂尽,声音寂寂:“南诏,从没下过雪”
楚姻辞抬头,见少年神情恍惚,问:“南诏美吗?”
顾承影终是和她说起南诏,南诏四季如春,南诏女子敢爱敢恨,南诏蛊术天下第一。
楚姻辞拉起顾承影往雪地里跑,调皮地在雪地里印起猫爪印。
顾承影取下绾发的玉簪,在雪地里写上两人的名字,楚姻辞好奇地凑过来问:“这六个图画是什么意思?怎么和平日看的话本画册不一样?”
顾承影错愕,猛然惊觉,两年过去了,这位小殿下竟还是大字儿不识。顺手拉起她的手,开始手把手教她写两人的名字,并解释字中意。
楚姻辞即学即用,将两人名字组合在一起,速度极快地写下扭扭曲曲的三个字——影姻辞。并对此一脸理所当然,全无矜持之态的加以论述:“影,代表你。辞,代表我。中间的姻,代表姻缘。所以啊,顾承影,你与我的姻缘是天定的。”
不知怎么,顾承影就被她说红了耳根子,看着雪地上的“影姻辞”,竟是傻傻地笑了开来。
“顾承影,以后我嫁给你好不好?你做我的皇夫好不好?”楚姻辞抬头,满是期待地望着顾承影,见他不回答,又说,“乐师歌姬的曲里总有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词,顾承影,我只嫁你一个,你,也只许娶我一个。”
顾承影赤红着脸,俯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算是默许。从此少年,不再孑然一身,有了牵挂,也因此,有了牵绊。只是她与他的这些话,全部落在了暗处一个小宫女耳里女皇震怒,将他处以宫刑。
彼时楚姻辞刚从未央宫回来,窝在床榻里傻笑着睡了过去。醒来,正对上阿临焦急的脸。她突然一阵心悸,只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
“殿下,他被处以宫刑了”
3
是夜,隆冬,大雪纷飞。未央宫一片沉寂。
楚姻辞站在风雪之中,一盘盘的血水自未央宫内殿端出,宫人来来回回疾跑了好几趟,地上的雪也早被踩得化了。直到身旁侍候的阿临对她道:“殿下,可以进去了。”她这才敢颤颤巍巍地跌进寝殿。
顾承影躺在床榻上,双目无神地望向窗外的漫天飞雪。身上,是床褥都掩盖不住的触目猩红。
她走上前去,颤抖着声音叫了他好几声:“顾承影”可回答她的只有簌簌风雪之声,那床榻上的男子始终恍若未闻,不曾转头看她一眼。
良久,她终是大哭起来,伏在他榻前,几近哀求:“顾承影,我送你回南诏。南诏四季如春,南诏的花儿最美,你是南诏最受宠的皇子,我送你回南诏好不好?”
在她看不见的侧面,顾承影的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泪,他呢喃,声音几不可闻:”回不去了“
直到楚姻辞哭累了,睡倒在他榻前,他才伸手,抹尽她的泪,喑暗叹气。若是真的受宠,他怎会被送来北楚当质子。如今被处以宫刑,使南诏蒙辱,怕是不久,他那所谓的父皇就会不认他这个皇子吧。
孰知不过三天,南诏国昭告天下,七皇子顾承影因不堪质子之屈,自杀死在北楚皇宫内,必要以北楚女皇之首祭七皇子之命。
北楚和南诏的战争因此一触即发。
楚姻辞将他的手握紧,小脸上盛满泪水:“你明明没有死,为什么南诏会有那种消息”
殿外风声,呜咽如泣。
他不语,只抱紧楚姻辞,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无论怎样,将来我都会嫁给你,你等我,我去找御医,会医好你的。”楚姻辞跌跌撞撞地走出未央宫,却被皇长姐楚清萝拦住。
有些情深,向来藏在不为人知的深处。譬如顾承影对楚姻辞,也譬如,楚清萝对顾承影。楚姻辞不知道,在她任性玩闹的时候,楚清萝对着满案奏折有多头疼,却依旧强撑;楚姻辞也不知道,在她对顾承影撒娇嬉戏的时候,楚清萝有多羡慕,可也只能远远看着。那些天真,那些任性.都是她求不来的美好。
“这卷帛书是母皇给你的,不得给任何人看。”楚清萝拿出袖间帛书,递给楚姻辞,声音苦涩,“母皇说,将来你会懂的,她为何要将顾承影处以宫刑。”
楚姻辞红着眼,将帛书甩在雪地上,待要去找御医时,身后传来楚清萝的冷斥:“将皇太女送进静心殿,不得母皇吩咐不得出行。阿临,这卷帛书,你替她收好!若有半点闪失,诛九族!”
而顾承影,在养好伤的半个月后,也被女皇叫去了一处——蛊池。
南诏的蛊术天下第一,最是可怖,其中最为厉害的莫不过人蛊。而人蛊中,最为厉害的也莫不过被宫刑过的男子所修戍的人蛊。
年近半百的女皇眸光凌厉,指着蛊池里的蛇虫鼠蚊问他,能为了楚姻辞跳进去吗?不顾一切地成为人蛊,护她一生,直到她死。
顾承影顿了顿,不知如何作答。自己,喜欢她到了可以倾尽一生的程度吗?
他的情深,藏在他心底深处,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直至一场大火,将他内心深处的情愫烧了出来,可也因那场大火,他爱着的姑娘在他付尽真心时,却与他渐行渐远。
女皇终是没有为难他,放了他回去。
4
大火烧在天寒气燥的元宵节,没有下雪,只刮着凛冽的寒风,冷得刺骨。
楚姻辞被一阵烟呛醒,人目,却是静心殿坍塌的房梁朝她身侧倒来。
一大片琉璃瓦砸下来,她来不及反应,就被顾承影拥入怀中,而右手也因救她被砸伤,只好单手摸着她的头,道:“别怕,姻辞,我在这儿。”
楚姻辞转身,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颤抖着身子,疑惑他为何还不出这火场,却没注意到,他也在颤抖,也没发现,他的右手,已然被琉璃瓦砸伤。
六年前的一切仿佛重现在顾承影眼前,母妃将自己推出殿外,随后一把火点燃了寝殿,她在火中跳着最美的舞蹈,语笑嫣然,齿间辗转而出的,却是世间最凄凉的曲。
他在殿外拼命想冲进寝殿,却被一群太监拦住。
原来,帝王将相,最是无心无情。
母妃本是舞姬,却被蛊师发现其根骨最适合修为人蛊。于是他那所谓的父皇为了平定天下,为了秀丽江山,竟想将她丢人蛊池,修成人蛊。而母妃,不堪屈辱,自焚而亡。
从此他便有了一个梦魇,时常梦到母妃死去的那场大火。也因此,怕极了这足以烧毁一切的火。
殿外长剑破风的声音传来,两个原以为会死的人终于有了一线生机,是威远大将军之子萧鸩,也不知他何时从边境返了帝都。一袭玄衣墨发,剑眉人鬓,冷静地观察火势情形,只片刻,将两人双双救出。
那抹玄衣终是人了她的眼,在顾承影知道自己喜欢她到可以死的地步后,在她用无形的话语伤得顾承影遍体鳞伤后。
萧鸩本在边境,半月前收到女皇的密函,皇宫内出现南诏奸细,要他速回。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女皇驾崩。
女皇死时面色铁青,肚大如鼓,显然是南诏毒蛊所致。奸细出自南诏,自然与顾承影脱不了关系。此刻楚姻辞竟冷静下来,执掌帝玺,将顾承影禁足在未央宫,未查明此事前,不得踏出未央宫一步。
她终是需要面对一切不曾面对的,帮着皇姐处理国事,安葬母皇,准备登基大典,忍着快要落下来的眼泪强撑给那些期望她能处理好一切的朝臣看。
她开始识字,开始批阅奏折,开始戒除所有的任性妄为,因为,再也没人会无条件地宠她。有的,只有朝臣每天变相的责问,问她批折子怎么批得如此慢。
可无论怎样,她身边还有皇姐,还有顾承影。
顾承影被禁足的那天,他问她信不信她,她自是点头,毫不质疑。将他禁足,也只是为了堵住众臣的悠悠之口。她依旧会去未央宫拔他,让宫人挑着几担的奏折,问他国政之事。只是那次大火后,他的右手,再也不能写出行云流水般的行楷,只能用左手。
风过无痕,一切似静好如初。却到底有什么东西,在那次火后,悄悄变了味儿。
登基大典上,楚姻辞头戴沉重的帝冕,接受群臣的朝拜,皇姐楚清萝则在一旁垂帘听政。
四下臣子一边痛心先皇的离去,一边向楚姻辞上奏琐事,还有的提起了立皇夫一事,说她已及笈一年,如今叉登基为帝,早该立皇夫。
顾承影的伤似乎痛在她心口,母皇死的消息依然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楚姻辞揉着眼眉,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些烦人的朝臣。
最后还是楚清萝救了她:“本宫这个皇姐都不曾立正夫,你们叉何必逼迫皇上立皇夫?”一句话,堵住了众人的嘴,没人再提立皇夫之事。
光荏苒,转眼叉迎来了北楚的第一场冬雪。
可楚姻辞再也不会拉着顾承影的手,在雪地里印猫印,写无数个“影姻辞”。
冬雪过后,楚姻辞手持一封信笺,上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匆匆忙忙来到未央宫,不等宫人传报,便闯了进去。彼时顾承影正在用左手练字,白色的宣纸上,写满无数个“影姻辞”。
“顾承影,你告诉朕,这纸信笺是不是你写的?一年前的大火是不是与你有关?母皇是不是因你而死?”楚姻辞将信笺拍到书案上,正好盖住了底下那张宣纸。
那信笺上的墨字并非陈墨,而是最近才写的。
顾承影不语,拿起信笺,也将信笺下的宣纸偷偷一并拿起,他说:“不是我写的,可你信吗?”他轻笑,随后缄默不语,将宣纸揉戍团,丢进了纸篓里。
那个藏在他心底深处的女子终是成了北楚的女帝.再不是当年依偎在他怀里哭闹的小女孩。
“朕不信!昔日母皇使你失尽尊严,南诏也因此不认你这个皇子,你怎会不恨她?不想杀她?”楚姻辞声严词地步步迫近他,将他手中的信笺抽出,撕得粉碎,“顾承影,朕告诉你,你不过是朕身边的一个太监!再有诸类行为,朕,绝不轻饶!”说罢,拂袖远去。
有些话语,虽然无形,却最是伤人。
是啊,他不过是他身边的一个太监,有什么资格写这“影姻辞”三个字。
顾承影怔怔地看着宣纸,良久,用手捂住脸哈哈大笑,却有什么溢出指缝,滴落在纸上。
5
末冬,雪早已停了,皇城之上的天变了几变,边境战事告急。
女帝不得已随萧鸩上战场,鼓舞士气,同时也为其皇姐楚清萝立了正夫——顾承影。
“影,代表你。辞,代表我。中间的姻,代表姻缘。所以啊,顾承影,你与我的姻缘是天定的。“
“顾承影,以后我嫁给你好不好?你做我的皇夫好不好?顾承影,我只嫁你一个,你,也只许娶我一个。”
终归是孩提天真,童言无忌。她曾许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最终也不过是一生一世人无双罢了。楚姻辞身披戎装,涂满蔻丹的指甲划过顾承影的红袍:“顾承影,你记住你的身份,死了的七皇子,朕身边的太监!联去边境的这几年,你需以真心待朕的皇姐。若有半点虚假,朕定将你挫骨扬灰!‘
“是!”顾承影屈腰应答,心思却百转千回,南诏的毒蛊究竟有多毒,他是知道的,再加之北楚有南诏的奸细,楚姻辞此去,怕是再难活着回来。
而南诏最毒的蛊,莫不过人蛊,只是修成人蛊的过程极为危险,变为人蛊之后还要丧失意志和人性,所以在南诏,人蛊是禁止被养的。
如今他已被处以宫刑,是修人蛊的极佳人选。
洞房花烛夜,楚清萝坐在未央宫等了好久,仍不见人。顾承影终是走到了女皇说的那一步,会为了楚姻辞,付出一切的地步。
顾承影带着一把匕首来到蛊池,蛊池里的蛇蝎毒物皆仰头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跳进,然后,吞皮噬骨。
他取下绾发的玉簪,与它们对视良久,最后,跳了进去。夜,无比漫长。
顾承影左手拿着匕首与它们不停地厮杀,残疾的右手却用玉簪在身上刻下歪歪斜斜的“影姻辞。三字。
那些益虫钻进他的身体,啃噬他的骨肉,腐蚀他的记忆。在黎明到来的前一刻,他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人蛊,面目全非。蛊池里只剩益虫残存的尸体。
他的身体满是刻痕,却不知那刻的是什么。喉咙只能发出嘶嘶的声音,浑身上下爬满红色的蜘蛛,身体也好似变成了蛇,只能弯曲行走。
楚姻辞出征的那天,身边多了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血肉模糊,像蛇一样的爬行,会发出嘶嘶的声音,身上的刻痕已深入骨,叫人瞧不清刻的是什么。那怪物将头顶上一根玉簪呈给楚姻辞,上撰一行扭曲的小字“最后一赠:人蛊”。落款为顾承影。
从此之后,那人蛊经常为她挡挡剑,不惜一切的保护她。
这么一战,连南诏都害怕起那人蛊来,不畏死不畏痛,只会听蛊主差遗,似乎蛊主要其赴汤蹈火,他也会毫不犹豫。
三年后的冬天,北楚大胜而归,不过北楚将军萧鸩,却战死边境,举国同庆的那一天之后便是举国同丧。皇城飞满了白色纸钱,和着冬雪一起,融化在风里,无人不悲戚萧鸩的离世。却是无一人知晓,顾承影去了哪儿。
楚姻辞站在城楼上,秀丽江山,苍茫万物,一望无垠,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少了顾承影。
楚姻辞突然一阵心悸,匆忙跑下城楼,去找阿临,帛书摊开,是记录人蛊的修戍和解蛊之法。
原来母皇将他处以宫刑,是为了让他修成人蛊,护自己一生,只是,他修成人蛊后,身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刻痕,刻痕上刻的又是什么
6
楚姻辞怔怔地看着顾承影的眼睛,那里,只剩下空洞和麻木,原先血肉模糊的刻痕已结痂,混着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组成一些扭扭曲曲的字,细细辨来,竟是“影姻辞”三字。
母皇留下的帛书中有记载,人蛊没有记忆,原来他刻下这些,只是为了不忘她。
“顾承影”楚姻辞哽咽地唤了一声,可回答她的只有嘶嘶之声,犹如毒蛇吐信。楚姻辞抱住他,趴在他耳畔轻声唤他,漫天飞雪浸湿了她的眼。
楚姻辞翻阅帛书,上面亦有记载使益虫恢复原来模样的方法,代价是取蛊主的心尖血两次。取第一次时,人蛊会恢复心智,不过其心智停留在五六岁时期。取第二次时,人蛊则会恢复至修为人蛊前的模样,而蛊主被取第二次血时便会死亡。
取第一次血后,顾承影心智恢复至孩提时期。楚姻辞来到未央宫,楚清萝正陪着他堆雪人,教他在雪里写字,见楚姻辞走来,楚清萝不动声色地退到一旁。
顾承影抬头,向后退一步,手里已揉了一个雪球,警惕地看向楚姻辞。
楚姻辞在一旁写上“影姻辞”三字,近乎哀求地哄着他,“影,代表你。辞,代表我。中间的姻,代表姻缘。所以啊,顾承影,你记好,你与我的姻缘是天定的。”
冷不防被顾承影一把推倒在地,雪球砸落在她身上,“什么天定的姻缘!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是她,我和她才是天定的姻缘!“顾承影指向一旁的楚清萝,言之凿凿,愤怒地望着楚姻辞,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个骗子!
仿佛还是昨昔,未央宫的雪地上。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两人的名字,她写“影姻辞”,向他解释这三字的含义。
可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他彻底忘了她,不留一丝痕迹。
楚姻辞伏在雪地上,大笑起来,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雪里,与雪融化在一起。
顾承影在一旁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个人明明在笑,看起来却是很痛苦的样子?
笑了良久,她走至楚清萝身侧,取下头上的帝冕戴到楚清萝头上:“皇姐,请照顾好我的少年。”
楚清萝恍惚忆起三年前,楚姻辞出征的那天,对她说:“皇姐,此去远征,不知生死。我将我最珍视的少年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她虽爱闹腾,却也是吉灵精怪的极聪明的女子。
自始至终,楚姻辞从未怀疑过顾承影是奸细。
南诏的七皇子,在北楚被处以宫刑,这是南诏的耻辱,若是得知他还活着,并陪着北楚女帝来与南诏对战,怕是不会轻易放了他。
怀疑的,只有萧鸠。那抹玄衣不过是人了她的眼,终人不了心。
那场大火,是萧鸩安排的。不过是为了害死女皇,利用边境之战将她在边境陷入死地,又嫁祸给南诏。如此一来,他便可由功臣之位而上登皇位。
孰料在那场大火中,她早就发现了他的可疑之处。
南诏的男子根本不会下蛊,所以顾承影不可能是奸细,唯一会害死母皇的就只有刚从边境回来的萧鸩。
所以,她随他人边境,不过为了在边境杀了他而已。
“皇姐,待取第二次血后,请将我埋在那棵桃花树下,他曾为我摘过一枝桃枝作钗。只是那时,我喜玩闹,桃钗早就不知丢去哪儿了”楚姻辞看着远处堆雪人的顾承影,轻笑,却有什么溢出眼眶,止不住地流。
楚清萝看着他身侧那银装素裹下的桃树,不禁潸然泪下。你瞧,他们谁也没有负谁,可是为什么最后的结局是她为他死,而他,却永远地忘了她。
仲春,桃之天天,灼灼其华。
女帝携其皇夫顾承影游走于未央宫内。风过宫墙,吹下一片桃花雨。
顾承影折了一株桃枝,欲插入女帝发中,却顿住,突然问:“我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女帝轻笑,却笑出泪来。顾承影忙去拭她的泪,拥着她走出桃林。
那株桃枝,最终没有插入女帝发中,而是丢人桃树旁,化为春泥,陪伴着某个死去之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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